一时间周围静得可怕，我们站在窗外，沉默地看着聂仙仙喝下那一碗汤。从窗户这边的缝隙看过去，灯下的人影很清楚，像是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一样。她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我们在她不到一米开外的窗前，静默地看着她喝下那碗胎盘与未成型婴儿煮的汤。
想象着她细细地咀嚼胎盘的肉质，味道在舌尖化开，再吞咽进去。这感觉太诡异了，我的胃里已经又开始翻江倒海，随时都可以吐出来酸液。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打破了沉寂，“你们在干什么？！”
我一惊，来的是守屋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而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聂仙仙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此刻丝毫没有显出龙钟的老态，反而像一只精壮的豹子，眼里都是危险森寒的光芒。
这一吼，屋里的聂仙仙也有了反应。她推门出来，看到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表情有点茫然。稍微作出点动作，她脸上就掉落了不少脂粉，近看能捕捉到她脸上的细纹，到底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我惊悸之余觉得她很可怜，像从里面已经腐烂掉，只剩这一幅躯壳，她还不死心地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只要稍一触碰，那些精心营造的假象就都会碎掉，露出里面肮脏腐臭的内质来。
“等等，你先别激动，我们可以解释的。”我连忙开口，声音却在守屋人不善的表情中渐渐微弱下去。
白珩没有说话，他不动声色将我拉到他后面，戒备地打量了守屋人几眼。
守屋人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我们都看到了他藏在背后的长长的西瓜刀。在这夜色中，金属的寒光一闪即过。
“进来的人都得死！”他像一只凶兽一样向这边扑过来，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冲击力。白珩拉着我往侧边一退，然后利落地飞起一脚踢掉他手上的刀具。
守屋人掉转方向，一张因为年老已经沟壑纵横的脸显出更加凶恶的表情来，那眼神中的愤怒简直恨不能化为烈火将我们烧得渣都不剩。
“进去避一下。”白珩极快地说完这一句，就把我推到了旁边聂仙仙的屋子里。我心里原本还有忌讳，但走廊只有这么宽，守屋人来者不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顺从地被他推了进去。聂仙仙的眼睛还是没有焦距的样子，我觉得她好像对于发生了什么都不一定能弄得清楚。这种反应不像是智力出现问题，而是她完全地沉浸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面，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很茫然，面对所有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种上课走神却突然被老师点到名的窘迫。
“你们都该死！”
变化发生之快谁也没有想到。守屋人看到我进了聂仙仙的屋子之后，身上的煞气立马上升了好几倍。我知道这样说很抽象，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感觉到的。他的眼光几乎就要凝固成实体在我脖子上梭出几个血道子来，我至今回忆起他当时的眼神，都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他肯定是以为我要对聂仙仙做什么，所以根本没有心思跟白珩在走廊上对打下去，而是直接冲进屋子，想把我揪出来。我好歹也是在青少年宫学过几个学期的跆拳道的人，身形还算灵活，堪堪避过他的魔爪。一旁的桌子却遭了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聂仙仙放置在桌上那碗未喝完的汤滚落到地上，砰地一声溅得四处都是碎瓷片和汤汁。
“汤！汤……我的汤……我的汤……”瓷碗碎裂的声音终于引起了聂仙仙的注意，她一脸惊惶地蹲下去拾那一碗汤，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我要喝汤，我不能变老，变老了莫钧会不要我的……我的汤，谁把我的汤打翻了……”
碎瓷片扎得她手上开始流血，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地上摸索，甚至捡起肉块往嘴里送。我被这种疯狂的行径吓到了，手足无措地呆立原地，白珩定定地看着她，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守屋人见她这样也顾不上我们了，赶紧过来阻止她别去吃沾了灰尘的肉块，“仙仙，仙仙呐，听话，不要拣了，听话，爹明天再给你做。不会变老的，我们仙仙是最好看的……不会变老，你怎么会变老呢……”
如果生活是个剧本的话，那么写出这一段的人真是个烂到令人发指的编剧。接二连三出现的变故让我这种看客深深感到接受无力。
守屋人竟然是聂仙仙的父亲！聂仙仙今年有六十四，这是我根据网路上的资料推断出来的。那他父亲，至少也有八十多。而现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每天煮着那些没有成型的婴儿肉给他的女儿吃，试图让她有不老的容颜！
我虚弱地看了白珩一眼，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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