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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天书院 > 白考儿耿墨池 > 第99章
 
他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半个身子都耷拉在他身上了,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带我去日本,带……我去日本吧,求你了,我求你了……”

像施了魔法般,祁树礼一下就被定住了。

“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带你去!”好半天他才冷酷地说。

“不,不,你听我说,”我紧抓着他的臂膀,突然不咳嗽了,表达异常清晰,“你带我去日本,我只去见见他,看他一眼就回来,然后我跟你去美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一辈子跟你生活,我会彻底地死心,我发誓再也不会想他,将他在我的心底彻底地埋葬……”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为什么?”

他一把推开我,挥舞着双手咆哮如雷,“你究竟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着,你见了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治得好你的病吗?救得了你的心吗?你如果想死有很多种方式,一定要我去送你死吗?告诉你,我做不到!就算你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无法改变老天的安排,我只能忍痛接受,将你深深地永远地埋葬在我的心底,听清楚了,是我的心底!而不是让你死在他的面前……”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又快呼吸不上来了,“你怎么了?”他扶住我问。我没回答,挣扎着站了起来,再一次拽住他,揪住他睡袍的领口死不松手,我喘着气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越想他就越记不起他的样子,他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我好害怕……Frank,无论你多么恨他,毕竟在这个世上我爱过他,得不到他的爱,不能跟他厮守我都不去想了,我已经屈服于命运了,活着请让我死心,让我最后再看看他的样子吧,无论我今后的命运怎样,我都必须见他,见了他,我会从此安静地生活,或者平静地死去……”

心里好痛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胸口痛得无以复加,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疼痛,还是真的心痛,只能抽缩着身体,想压抑住胸口的一股热流,却压抑不住,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祁树礼的白色睡袍上绽开一抹惨烈的鲜红……

“考儿!”

这绝对是一次奇妙的旅行。飞机降落在日本中部最大的城市名古屋的机场时,我还是不能相信我真的已经到了日本。我穿着长大衣,裹着厚厚的披巾,依偎在祁树礼的臂膀下,心情激动了又平复,平复了又激动,整个人晕晕乎乎,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他们都是一身春装,我却穿得像刚从南极回来。没办法,自从生病后,我就格外地怕冷。

尽管我一再地要祁树礼少带些人过来,可他还是保镖、随从、翻译、医生和保姆一个不少,一行六七人走在机场里,场面颇为壮观。

出了机场,三辆豪华轿车驶到了我们身边。我仰着脸,贪婪地呼吸着异国的空气,因为这空气也是他呼吸着的。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即使没有相见,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感觉还是如此甜蜜。只是这甜蜜破碎如水中月,他知不知道见了他之后,我就要远赴另一个国度?在那里我再也呼吸不到由他的爱构成的空气了,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今生今世注定要暗淡无光,相聚和分手一样,谁也无法改变来自命运的嘲弄和打击。

“我们去哪儿,酒店吗?”上了车我问祁树礼。

“反正不会露宿街头,放心好了。”祁树礼搂着我说,完了又补充道,“我们不去酒店,你的身体不适合住酒店,我在名古屋市中心有栋房子,是一个老朋友的,他去加拿大了,房子暂时借我用着。”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条僻静的街道旁,四周全是绿树环绕,一栋栋日式小洋楼优雅地矗立在街旁,独门独院,看得出来,这里跟彼岸春天一样,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我们进了街道拐角处的一栋房子,一进房间,祁树礼就连忙将我扶到榻榻米上躺好,吩咐随行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测血压、量体温、打针,忙了好一会儿,医生刚走,保姆又进来喂我粥,因为呼吸道发炎,我只能吃流质食物。“我来吧。”祁树礼吩咐保姆退下。

他接过碗,喂得很小心,生怕烫着我,每喂一口都要到嘴边吹一吹。我惆怅地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两鬓间已经有白发了,满脸沧桑,神情疲惫得像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抗拒他了,这几年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已欠他太多,见到我要见的人后我应该可以安心地跟他走了,如果我选择的这条路还有尽头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我的尽头了,我不在乎这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哪怕是一块坟地,我也认了,没什么不同。

“想好了吗?”喂完粥他问。

我疲惫地点点头。

“真的答应见过他后,跟我去美国吗?”

我又点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他将我的脸捧在手心,拢了拢我蓬乱的头发,俯下身子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再吻,温柔又伤感地说,“就是这张脸,自从第一次遇见,就从未走出过我的梦境,今生今世,我也不会让你走出我的梦境。”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为什么哭?不情愿吗?”

“你是我的归宿,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到现在?”

“所谓归宿,总是要走过一段路后才知道是归宿。”

“但愿你是这么想的,但愿你没把这归宿当作是坟墓……”

好厉害的男人!

“他知道我们来了吗?”我转移话题。

“不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说,“我只是看看他,不想打扰他。”

“我也不会让你打扰到他,”他眉头微蹙,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可是我好像有点担心,担心你一见到他又改变主意。”

他这么说,显出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我将你送去见他,会不会是我的失策,万一你不肯跟我去美国了呢?”

我虚弱地笑了笑,“你这么不信任我吗?我不跟你去美国又能去哪儿呢?他的身边有米兰,对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就怕到时候多余的是我。”祁树礼叹口气,俯身替我盖好被子,又在我额头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劳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异国,环境陌生,我在“地上”折腾到很晚都没睡着,坐起来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也没有开灯,后来干脆光着脚在榻榻米上走来走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钢琴声。我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觉,是有琴声,从窗外传进来的。我跑过去推开窗,琴声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马路,对面的一栋日式小楼里亮着灯,琴声就是传自那小楼。

我仔细听,越发的熟悉起来,不是曲子熟,是感觉熟,琴声错落起伏,那样缠绵,那样悲伤,又那样破碎……是放的CD吗?再仔细一听,绝对不是放的CD,是弹奏的琴声,我也学了一年多的琴,这点还是区别得出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在弹琴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蹑手蹑脚地摸出房间,出了楼,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小楼的灯光在一楼,大门紧锁,我将身子贴在冰冷的墙边听,倏地,手脚冰凉,血液一下子倒灌进心脏,瞬间凝固……不可能啊,里面弹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住祁树礼对面呢?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将《离别曲》奏出灵魂的味道,第一次听他弹琴时就是这首曲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树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床头的牛奶都已经凉了。

“醒了?”

“醒了。”

“还要不要再睡会儿,我看你睡得好香,一定是昨天累坏了。”

“不用再睡了,我要去见他。”说着我就支起了身子,想了想,忽然问:“对了,昨天我好像听到对面有人在弹琴。”

“是吗,你听到了?”他好像并不意外。

“弹得很好,很像是……耿墨池弹的。”

“本来就是他弹的。”

“什么?”我从榻榻米上惊坐起来,“你说什么,他……他住你对面?”

“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住他对面很稀奇吗?”他瞅着我,颇不以为然的样子,“在彼岸春天我就住他对面啊。”

“你,你这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尔过来跑跑,偶然听说他也在这儿,偶然知道了他的住处,偶然就搬过来住了……你知道住彼岸春天的时候天天能听到他弹琴,很喜欢,突然听不到会很不习惯。”

“所以你就追过来了?”

“什么叫追过来了,我是慕名而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强词夺理。可怜的耿墨池!

“那他知道你住这儿吗?”

“不知道。”他很老实地回答,“我也就来了两回,住了不到三天。”

我转身就往更衣室跑,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得厉害!”我急急地从更衣室出来,跑到卫生间洗漱,最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梳妆台前,“昨晚我就觉得纳闷,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弹出这琴声,原来真的是他,你这个该死的,原来你一直在监视他……”

“没有啊,考儿,我其实蛮认可他这个人的,就想跟他做邻居。”他很委屈的样子,振振有词地说,“虽然我们是情敌,不过所谓英雄惜英雄,我们彼此还蛮欣赏的,他自己也跟我说过,他很庆幸遇到我,否则以他的病绝对活不到今天,是我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那他应该很感激你喽?”

“的确如此。”祁树礼得意扬扬,最后又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拜访他了,住这房子这么久,我还从来没去拜访过我的老邻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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